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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安都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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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才張先帶起的那陣妖風經過的時候,大部分小販都沒有準備,一時間手忙腳亂,損失慘重,也因此,他們都沒有註意到,那個糖人小販在妖風過來之前,便悄悄後退了好幾步,恰好避過了那陣妖風,也因此,他是唯一一位沒有任何損失的小販。

等到眾小販認為今天比較晦氣,收攤回家的時候,糖人小販也不聲不響地卷起攤子上的東西,向著家裏走去。

幽深無人的小巷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響,籃子裏的糖人發出甜絲絲的味道,浮動在鼻端,天色似乎突然便暗了下來,空氣中水波一樣的漣漪閃過,似乎有黑影急速經過了他的身側。

糖人小販停住腳,警覺地四處張望,卻一無所獲。

似乎為了證明那個黑影不是他的錯覺,一個威嚴的女聲響起,吐出的每個字都含著莫名的震懾人心的力量:“震!艮!坎!乾!兌!坤!”隨著她說的方位,小販的周側亮起了藍色的火光,只是一小團,浮在空中,完全無害的模樣。

緊接著,他的前方出現了一位青衣少年,他的手心捧著一團藍色的火焰,不用說,小販周圍的火光就是他放出來的。

小販的臉色大變,化作一道黑影,向著南方尚未封閉的口子沖去。

然而少年當機立斷,不等師父開口,同時放出三團火焰,分別堵在剩下的三個方位上,火墻連地而起,將小販堵了回去。

糖人小販冷冷地說:“兩位客人大動幹戈,可是對我吹出的糖人不滿意嗎?為了讓客人們感到賓至如歸,我還特意多放糖了呢。莫非因為這個,客人們嫌太甜了,所以才在這裏堵我?”

水印在小販的身後顯形,笑道:“不,太甜了我不介意,我只是嫌棄裏面有一股血腥味。”

蕭逸:“……”師父,快別說了,糖人我全吃下去了。

水印語氣肅然:“妖怪,你濫殺無辜,天誅地滅,還不快快現行?”

糖人小販臉色一僵:“你們就是根據這個斷定我非善類?未免太草率了吧。”

水印喝道:“還想狡辯。真是死到臨頭猶不知悔改!”

糖人小販見她的語氣篤定,情知行跡敗露,只好自認倒黴:“我自認為沒有露出破綻,你們是怎麽看出來的?”

水印偏偏頭:“逸兒?”

“是,師父。”蕭逸接受了師父的考核,轉向小販說,“不得不說,您的妖氣隱藏的很好,並且裝作一副和善的樣子來擾亂我們的判斷,一開始我的確被您蒙蔽了……但是,凡事都有個但是……”

蕭逸的神情變得冷厲起來:“您大概是剛吞噬了這個肉身的緣故,與他融合得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契合,形神略有離散……如果是凡人的話,這樣的情形早已經重病不起了……”

小販低頭,翻來覆去地看著自己的手掌:“你小小年紀就有這份眼力,真可謂是前途無量,本座佩服,只可惜,就算你能看出來,又能奈我何?”

說著,他伸出手,將南方匆忙布置的藍色火焰握在手心,直接碾滅,一步跨了出來。

見他脫困,蕭逸不驚不怒,神色沈靜地說:“請問,被您害死的這具肉身主人的魂魄並沒有跟在您的身邊,是被您給……”

小販打斷他的話:“當然是打碎了,難不成我還要時時刻刻忍受他冤魂不散地跟在我的身邊不成?”

水印道:“你自稱本座,莫非是北方妖主俊思?”

小販見身份被人道破,不由得看了水印一眼,瞇起眼:“你是?”

水印笑著說:“無名小卒,不足掛齒。”

蕭逸言語不能地看了師父一眼:師父,您明明教導我不能撒謊,為什麽自己撒起謊來跟喝白開水一樣?昆侖劍宗就算說不上聲名顯赫,也絕對不是泛泛無名之輩,至少現任劍宗的名號說出去沒有修仙人士不知道的。

俊思顯然也不信,不過他沒有深究的意思,直接使了一個法術開戰了:“地陷。”

剎那間,蕭逸跟水印的立足地同時落空,向著地底陷去,那個空洞有何強大的吸力,飛行術跟浮空術都失效了。

俊思見地陷起了作用,一人高的鐮刀橫掃而至,打算將兩個人的頭一起斬下。

水印說:“逸兒,這個妖怪不是你能對付的,下面的就交給師父吧。”

蕭逸:“……”這個時候就不用跟我商量了師父,先脫身要緊。

水印兩手一合一開,像是優曇十二瓣層層打開,曼妙而迅疾。袖中水劍電射而出,直接洞穿了鐮刀,上面灌註的力量將鐮刀打偏了,緊接著便刺向俊思的面門。

蕭逸只覺腳下有什麽東西托著自己緩緩升了上來,低頭一看,原來是一朵水蓮花,那朵水蓮花一歪,將他擱在實地上便消失了。

蕭逸倒不擔心師父會出什麽事,至今為止,還沒有聽說過什麽妖怪能在她的手下走過三個回合的,蛇妖例外,這個妖帝聽起來級別更高一些,估摸著能撐十個來回吧。

他這樣想的時候,場上勝負已分,俊思捂著肩膀踉蹌著倒退了兩步,驚得聲音都變了調:“你是……你是昆侖劍宗。可是你不是避世不出的嗎?”這不科學啊,昆侖劍宗都已經上千年不出世了,他是走了什麽狗屎運,在這碰上了。真是晦氣。

水印好心好意地為他解答:“我的徒弟需要歷練,我帶他出來雲游。”

俊思並沒有被她的話激怒,而是冷靜地問:“那你為什麽不殺我?”

水印道:“問你幾句話。安都地理位置偏南,你既為北方妖主,不呆在自己的地盤上,來南方做什麽?而且,這個糖人小販有何特殊之處,竟能引起你的註意,甚至不惜吞噬他與他融合?”

俊思顯然不打算回答她,他腳步一錯,妖風頓起,卷起飛沙迷住了蕭逸的眼睛。水印的面前水光蕩漾,將飛沙盡數卷走,還分出一股水流,洗去了蕭逸眼睛裏的塵沙。

蕭逸大驚:“師父,不能放走了他。”

水印面色沈毅:“放心吧,他逃不了。”

話雖如此,師徒倆循著妖氣追蹤了一路,卻在一處民宅前失去了俊思的蹤跡。空氣中幹幹凈凈,沒有任何異樣,倒像是俊思憑空消失了一般。

水印喃喃:“奇怪,他身上受了傷,應該逃不了的。”

民宅的門後,鈞天打了個手勢,示意俊思跟他走,他身上的金光也籠罩了俊思,從而雙雙躲過了水印的探查。兩個人就在水印的眼皮子底下遁地逃走了。

水印搖搖頭:“算了,他命不該絕,今日追上他也沒什麽意思,改日再收拾他吧。”

蕭逸恩了一聲,皺眉。

水印關切地問:“怎麽了?還在為那個妖怪逃走了而耿耿於懷嗎?不必擔心,師父答應你,總有一天會取他性命……”

蕭逸悄無聲息地摸了摸懷裏的朱砂盒子,似是下定了決心,擡頭道:“師父,我們能不能保梅花姑娘出來呢?弟子覺得她並沒有要勾引玄天觀的下任掌門的意思,他們……應該是兩情相悅真心相愛的,不然梅花姑娘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潛回觀裏救愛人了。”

水印怔了怔:“她對你出言不遜,你不生氣嗎?”

“只是幾句話而已,弟子不會放在心上的。再說了,弟子又不是什麽不可侵犯的大人物,被說幾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”

水印仰起下巴:“這可不成,我的弟子豈是他人想說就能說的?我沒有將她重傷已是手下留情,斷沒有再去救她的道理。”

蕭逸抿著唇,想笑又不敢笑,耳根子都紅透了,嘴唇也紅紅的,皮膚冰白,金童玉子一般討人喜歡。

他伸手扯了扯師父的袖子:“師父?”

水印哼了一聲,轉過身去,不看他。

蕭逸堅持不懈地晃了晃:“師父?”

水印有些不甘心:“真是長大了,連心都開始向著外人了,也不想想師父都是為了誰,還這樣偏幫外人。”

蕭逸笑得瞇起了眼睛,像是偷腥的貓,得意忘形:“那師父,你是幫呢還是不幫呢?”

水印沒好氣地說:“弟子都發話了,師父哪敢不從,聽你的就是。”

想了想還是有些氣不順:“你呀你,平常一百年也不見你一句軟話,如今竟然為了一個妖女向師父撒嬌,還有沒有原則了?啊?你也不想想,人家玄天觀家大業大,我昆侖宗插手人家的觀內事務是怎麽回事?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,多尷尬啊。”

蕭逸以不變應萬變:“師父。”

水印摸了摸心口,心力憔悴,立刻投降:“成成,聽你的,聽你的。要想救那個妖女我們可要快點兒啦,再晚一會兒她就要形神俱滅了。”

蕭逸如願以償,低頭微笑。

於是,師徒二人再次踏上了奔波的道路。

而受傷的俊思則被鈞天帶到了秘境中的天狐宮,在那裏,他見到了一位安靜的貴公子。貴公子本來在眺望著遠處的天空,聽到他們的到來,轉過身:“你來了。”

俊思警惕:“你是什麽人?為什麽要救本座?”

天狐靜靜地聽他說完,淡淡道:“長話短說。俊思,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手下。”

俊思成為妖帝已久,心高氣傲,這麽多年來呼風喚雨威風凜凜,怎麽可能願意舍棄老大的位置而屈居人下,當下瞇起眼睛說:“本座不是那麽知恩圖報的人,就算你救了我一命,本座也不會感激你的。更何況是做你的手下,呵。”

天狐沈默,攤開了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。他的手心托著一根骨頭,上面纏繞著枝蔓似的奇怪花紋,全然漆黑,閃爍著妖異的光彩:“這是你的東西嗎?”

俊思看到他手心上的東西,神情沒有什麽變化,只是說:“你就是雪衣公子?”

俊思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鎮定,因為那個骨頭對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東西,他之所以孤身來到北方,就是為了尋它。因為一個從北方過去的小妖說,安都城裏的一個糖人小販,家住在巒山腳下,他在回家的路上被山裏的老虎叼去了,差點兒沒命,幸好雪衣公子救了他,將他帶回了洞府。

那雪衣公子也不知道什麽來頭,奇珍異寶無數,極盡人的想象,然而,醉人的寶光中卻混雜著一個奇怪的東西,那是一根漆黑的骨頭,除了上面纏繞的花紋之外,沒有任何奇異之處,卻被雪衣公子奉為至寶。

俊思一聽就明白它是自己要找的東西,當即出發,來安都城裏打聽。只可惜糖人小販怕他對恩人不利,怎麽也不肯透露恩人的情況,不得已,俊思才吞噬了他,讀取小販的記憶,想借此找到雪衣公子的所在,在此之前,他暫時以小販的身份作為掩飾,在安都城裏安身。卻不想被水印和蕭逸察覺,險些喪命。

天狐淡漠地笑笑:“俊思,這是你的妖骨。你曾經被除魔衛道者抽去妖骨,修為盡失,可是卻憑借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,並且修煉神速,爬到了今天的這個位置。不得不說,我很佩服你。”

俊思方才強忍住沖動,不去搶那個妖骨,就是怕天狐以此相要挾,命他屈服從與他,如今見被天狐輕易道出往事,不由得愕然:“你怎麽知道?這些事情應該沒有人知道的……”

他想起剛來的時候天狐說的那句“你來了”,倒像是等候他很久的樣子,不由得色變:“你是故意引我前來的!那個糖人小販看到的東西是你故意引他看的!”這位雪衣公子心機之深沈,所思之遠慮,實在是可怕。他不惜大費周折,引自己前來,到底有什麽陰謀?

天狐聽到了他心中所想,冷清清地說:“那個時候我在囚牢之中,無法脫身,只好用這個法子引你前來。”在此之前,他聽說北方妖主冷靜果斷,心思聰慧,能為常人所不能為,所以起了念頭,想將他引過來,以妖骨作為交換,讓他助自己脫困。因為,不管是從手段還是力量上說,俊思都是最合適的人選。

但是在此之前,他便遇到了鈞天,所以目的也隨之換成了讓他為己所用。他現在束手束腳的,需要一些人手來幫他更快地毀滅三界。因為,這個世上的螻蟻般的眾生,他已經看得太太太過厭倦了……

俊思冷冷地說:“你休想用它威脅我,這麽多年沒有它我也走到了今天,沒有它我一樣能行……”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天狐就漫不經心地一揚手,將那根妖骨拋了過來。

俊思連忙伸手去接,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天狐:“你……”他這是什麽意思?想用懷柔政策收服自己嗎?

天狐搖搖頭:“那個骨頭送給你了。你走吧。我最知道受制於人的滋味,所以不會拿它威脅你。有了這個妖骨,你的妖力可以更上一層樓,以後也不必擔心修仙人士的追殺了。”

俊思瞇起眼:“你真的有這麽好心?”說完便開始檢查妖骨有什麽異常。

鈞天怒道:“主人好心幫你,你還懷疑他的用心,你……”

俊思邪氣地擡眼:“叫的真好聽,再叫一聲聽聽?”

“你!”

人人皆知後來的南方妖帝跟北方妖主雖然同為天狐手下,卻一向不對付,但不知道為什麽,更不知道他們從第一次見面就奠定了後來看彼此不順眼的局面。

天狐冷淡地豎起手掌:“好了,讓他走吧。”

俊思沒發現妖骨有什麽異常,就收了起來,連謝也不謝一聲,轉身就走了。

鈞天氣不過:“主人,你看他……”

“無妨……俊思是個聰明人,也是個識時務的人,若是有一天,我能讓他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東西,不用我們開口,他也會自己歸順的。”

後來,果然如同天狐所說,在他暗地裏運轉,使鈞天成為南方妖帝,並且收服群妖,勢力如日中天之後,俊思果然主動來投誠,成為了他的座下之臣。從此,萬妖之王正式在三界揚名。

妖怪們稱他為吾王,匍匐在他的腳下,奉他為神。他是妖怪們的信仰,三界的噩夢,人類的毀滅者。妖族因他而崛起,也因他而衰落,但是不管怎樣,天狐這個名字沒有人敢不心存畏懼。

他代表了一個時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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